2016年1月28日 星期四

歸類

上週參加了一場由民間組織舉辦的劇場年度活動回顧聚會,出席人士有來自劇場裡擔當不同身份崗位的朋友,包括監製、導演、編劇、演員、舞者、劇場設計及藝評人等,過往可能只是透過文宣和評論發表的方式得悉彼此,因此難得的面談交流,聚會的氣氛馬上炒得熾熱,而且是客觀而中肯的,好比本地電台的早晨時事節目宣傳句般──「從多角度思考,理性討論」。

主持人為了方便與會者討論個別演出,將被揀選討論的節目都進行了歸類,其中卻有個別分類令與會者和筆者產生疑問。事緣戲劇演出《方方》和《狼狽行動》都被歸類至「關注社會時事」一項,謂因內容有涉及本地社會及民生議題云云。誠然這是該等演出的故事發展主線,從這一切入點去理解故事著實較為容易,但聚會上亦即時有聲音提出疑問──「這不應是調性為文學改編的劇場演出嗎?」《狼狽行動》是本地劇作家李宇樑的原創作品,早已透過紙本方式出版,《方方》則是潘惠強改編自《聊齋誌異》,兩者的原型都是小說文體,並以改編方式成為戲劇劇本並搬演至舞台,從可供探討的多樣性來看,筆者是偏向從文學改編的方向對《方方》和《狼狽行動》進行討論,單從原文本演化至戲劇劇本的過程、從劇本所呈現原作的提煉成份、以至舞台呈現與原文本感受的比對等等,已經有甚多可供開拓思考的地方;社會時事的切入點雖然能更快使受眾產生共鳴,可是聚焦點略見單一,在觀演過程中的感受也可能只是表面化的即時反應,隨著帷幕落下,未必能夠獲得合上讀本後的津津樂道。

在速食的社會氛圍下,將人和事作出分類,普遍被認為是利多於弊──更容易掌握資訊、節省分析時間、採用既有的套路模式應付被分類的對象……而在推動我們盡快走到最前的利誘下,背後所需要付出的是要放棄思考、否定事物的特獨性、以大眾的認知類化一切等代價,更使筆者感到糾結的是,當藝術家不斷以發表試圖喚起大眾已經日漸麻木的感知時,社會上卻以不同的方式去把該等發表歸類,而這些歸類的優先考量只是對被飼養者的餵食方式,那麼藝術家的努力究意是在救贖社會,抑或是協助推向社會加速步伐至無能無用之境?


  文: 沓靖

2016年1月21日 星期四

《花蝶花啦啦》從劇場飛入眾人家

  澳門文化中心的「買手」愈來愈能對準澳門的市場,採購回來的節目亦深得澳門觀眾歡心,不但可以迎合大眾口味,亦致力發展推廣孩童的層面,培育澳門未來的劇院捧場客。上周末(115-17)一連三日共演出六場的《花蝶花啦啦》,短短不到一小時的節目,完全俘虜了大人細路的心。

  現在小朋友日常功課繁忙,接觸大自然的機會相對減少,能夠以大自然的生命變化為內容,將舞蹈和多媒體裝置組合成一齣描繪蝴蝶從蟲卵、毛毛蟲、蝶蛹,繼而破蛹而出,成為五彩繽紛的蝴蝶。色彩、聲音等吸引一班小朋友的好奇心,負責演出的TPO劇場在周日上午安兩名女演出者,以靈巧的肢體語言,將生命從誕生開始的演變,以舞蹈模式傳達小朋友,孩子們亦有好幾次可以中途加入的機會,在多媒體的「舞台」上,變化多端的圖案式樣,勾起孩子的想像力。全場沒有字幕,但有一些英語旁白,對一班平均不到十歲的孩子來說,亦足以明瞭故事內容。

  劇場的設計較靈活生動,小孩子集中在前兩排座位上,家長都給安排在後面。然而很多孩子似乎未能習慣與父母的短暫分離,又或者在黑暗的環境中「獨處」,專心一意地欣賞演出,或這亦是給予他們的一種「劇場教育」,開始自立、獨立思考、無懼黑暗、明白劇場是一個安全的環境,會給他們一些非真實而又有趣的體驗。當然現場亦有些小孩子不太習慣,會哭鬧、會喋喋不休、又或坐立不安,但主辦單位亦有適當安排,盡力將滋擾做得愈少愈好。

  舞台上可以傳遞教育訊息,舞台以外同樣可以。甚至離開了劇場,這個節目所派發的場刊小冊,原來亦有一些延伸教育,包括與蝴蝶相關的小知識、給家長的教育小貼士,以及一個剪紙勞作,貼心又全面,對澳門下一代的劇場捧場客可謂做到全面又滿分。

  文徐薏

2016年1月14日 星期四

包袱

  曉角話劇研進社於首演三十七年後再度重演《虛名鎮》,既是創社至今四十載的歷史見證,其中五名曾參演的演職社員包括周惠芳、鄭繼生、鄭麗貞、黎美娟及關妙姬更再踏台板,意義深遠。編劇李宇樑為原版劇本再作編改,場刊裡指出「抹輕了原來過濃的戲劇性,側重於角色與人性的刻劃」,筆者雖然緣慳當年的首演、也沒法一睹珍貴的原版劇本手稿,然而從今次的舞台劇版本看來,李氏所想表達的側重點仍是成功的。

  顧名思義,《虛名鎮》講述一個表面和諧樸純的小鎮,內裡竟然四處皆是各懷鬼胎的官商名人,為了讓城鎮取得封號從而獲取重大利益,彼此都戴上了虛偽的面具,透過祁家逐層被掀露的各種醜聞(通姦、作假證供、懦弱),曾經的伙伴瞬間成為劃清界線的陌路人,陰險的人性盡現觀眾跟前⋯⋯《虛名鎮》同樣帶有李氏對人性真善美的美好願望,勞麗(祁偉納的太太,關燕芬飾)終於無法忍受良心的責備,亦要喚醒鎮民認清城鎮的虛假面,公開承認自己的奸情、闡述受害者阿祖的含怨而死、指證丈夫捏造親生兒子死因等,李氏相信人總會正視自己心底的良知,從《㵴締》、《完蛋的Bug》以至《狼狽行動》所見,原來都早已從《虛名鎮》便種下了根;此外,李氏反映時弊的落黑亦繼續見於今次的演出,《完蛋的Bug》針對澳門賭業未知的將來、《狼狽行動》反映刻下樓價高企的社會光怪陸離,改版後的《虛名鎮》更是極容易地帶著觀眾對號入座,眾多常有耳聞的詞語如「和諧」、「光輝歲月」、「永續之城」、「模範」等都聽得觀眾會心微笑,暗諷報章的新聞封鎖和選擇性報導,更是李氏罕有地對媒體表達的說白,也許李氏之舉正好為有志編劇的朋友開一前例,只要技巧用得好,又何妨假作真時真亦假呢

  可能是宣傳手法過度強調《虛名鎮》的歷史性,使得安坐劇場裡的似乎都是有一定年歲的觀眾,當然也有少部份的年青觀眾。筆者趁機與多位年青和年長的劇場常客交換意見,發現對《虛名鎮》的整體意見倒是兩極,年長一輩對舞台上演員的小失誤多有包容,較著重整體性和演出的完整度,有透過觀演懷念往昔之嫌;年青觀眾則多由不同的戲劇技術層面觀賞,有欣賞燈光設計對片段式演繹的助力、有點評演員的力不從心、有讚賞導演許國權少有的細膩和認真等等,而更讓筆者思考的是,懷著過度的期許走進劇場,會否反倒構成難以丟低的包袱,阻礙了自己接受藝術作品帶來的訊息和衝擊,繼而達至洗滌心靈、重新出發的效果?

  文: 沓靖

2016年1月7日 星期四

血肉英雄

  《葉問3》成功地將高不可攀的英雄拉回現實世界的觀眾跟前,葉問不再是天下無敵的絕世高人,他有不能立分高下的對手、有不能對衡的勢力、有一籌莫展的無能之時,那麼《葉問3》裡的葉問,還值得觀眾去敬仰嗎?追隨著導演葉偉信的眼光去看這位一代宗師,葉問是實在而具血肉的。承接著《葉問2》的故事,代表華人戰勝洋人的葉問(甄子丹飾)已經贏得香港武術界的認同,因為幼子葉正就讀的小學被笙(譚耀文飾)逼遷,葉問與笙及其背後勢力結下樑子,最終與笙的幕後老闆(泰臣飾)激戰三分鐘,未見勝負但危機暫解。另一邊廂巧遇同宗師兄弟張天志(張晉飾)且被挑戰,只是葉問妻子(洪黛林飾)此時被證實患上癌症,葉問甘願忍受棄戰屈辱,但求陪伴妻子的最後時光,而葉問與張天志始終對上了,二人也以各自對武術的原則,向觀眾傳遞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生態度。

  如果要定性《葉問3》是港產式功夫片,可能對於導演所花下的心力並不公平,筆者甚至乎認為這說是文藝片也不為過,只因內裡的拳腳情節其實只有片末的最後一場才是必需的吧?其餘各場打斗更多只是為著商業賣座的考慮。全片便是圍繞著葉問這位「名人」,縱使如何處於身不由己的江湖中,但當伴侶已經時日無多時,一代宗師的名銜也是毫不猶疑地放下,如非妻子允肯,葉問就算多想一決高下也都能忍耐挑上對手。

  詠春武術在之前的系列電影中已經被觀眾看得快膩了吧?所以《葉問3》由更多的側角切入點帶領觀眾走進故事之中,從張天志與葉問的詠春套路反映二人不同的攻守意向、葉問妻子的苦苦等候至身患絕症,觀眾能目睹葉問伴妻期間的轉變。葉問作為武術宗師,在《葉問3》中也多次顯得英雄無用──面對洋人唯是的社會風氣,就是捍衛得了道德也不能保障市民的溫飽,若不是獲泰臣的惺惺相識,爭斗事件根本不會就此作罷;在病臥的妻子前,拳打十數也無用武之地,就只得緊握妻子雙手暗地淚垂。然而一次又一次地面對無奈的境地,觀眾並沒有因為葉問的無力而將他看輕,反而是那份堅持和覺悟,盡個人所可以的能力去看待心底裡最重要的,把一切世俗的眼光都拋諸腦後,著實贏得了不少觀眾對葉問系列電影和主要角色的另眼相看,相信稍後這類血肉英雄式的電影也將會越來越多了吧。

  文: 沓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