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26日 星期四

續集失衡

        《悍戰太平洋2:起義時空》明顯是一部針對特定觀眾群而生的續集電影,亦因為這個原因,它不單放棄了承接前作讚譽有加的機械與怪獸設定,看似是連貫的故事亦非常單薄,看畢全片後人物面目依然模糊,雖然能夠滿足在銀幕上亮相眾多演員的目的,然而對於想要延續《悍戰太平洋》的熱血和感動的觀眾,如此的續集絕對是惡夢一場。雖然前作關於兩位駕駛員的思想同步來操控「機甲獵人」和怪獸襲來橋段,被不少日系動漫粉絲指是模仿「新世紀福音戰士」、特攝戰隊系列和哥斯拉等作品,可是前作導演和編劇對機甲設定的真實考慮,相比起續集彷如以《變形金剛》的天馬行空,更能夠獲得觀眾的認同,畢竟故事背景和時空的設定接近現代,而有關科技屬人為製造,試問又如何能令觀眾取信倘大的鐵塊可以像運動員般靈活自如?

       
為了取悅觀眾的眼球和貼近市場的口味,怪獸的強弱竟然以體積大小區分、全片僅亮相的四台「機甲獵人」全以附加武器分類,毫無特色可言,莫非是為了推出玩具產品而設? 相信不少喜歡前作的觀眾可能跟筆者亦有同感,縱然電影效果始終難以完全達到動漫的那種激情,可是前作對於機械的極限對照人類的無限有著清淅立場,因而觀眾可以追隨著角色一同成長和衝破障礙。可是在續集裡由約翰·波耶加飾演主角傑古的能力就如上天賜予,所謂無法向亡父證實自己的能力而自暴自棄,但在整整十年都沒有操控經驗的情況下,只消再度戴上控制頭盔便能將終極敵人消滅,一般觀眾能夠被說服嗎?其他一眾完全無法被記起名字的機甲駕駛學員角色,原以為會像港劇《新紮師兄》般安排一至兩場的戰斗,藉此激起觀眾扶弱支持的情緒,可是他們竟如傑克般,在危急關頭之際均紛紛如有神助,對機甲操控自如,說穿了應是為了合理化在最後的高潮片段,能有更多機甲可被出動罷了。

       
有不少意見都認為《悍戰太平洋2:起義時空》加入了多位華人演員和所佔戲份太重,是令影片遜色的原因。但筆者覺得應該客觀地再作全覽,特別是導演史蒂芬在製作過程中所受到多少的外力影響。從劇本裡不難察覺,片中甚多的角色著實只為演員服務,亦是為了突出演員在個別場口的英姿,而設計了不少令人感覺奇怪的場面,當中尤以景甜飾演邵麗雯為甚,每次亮相都有不同服飾、而在僅知的一個集團負責人的身份下,最後竟然化身為工程師將機械人修好,更將之操控來協助傑克擊敗怪獸,而除了這些表面上可以見到的動作外,角色的性格、心理變化、矛盾等完全是「零描述」,加上《悍戰太平洋2:起義時空》是中國資金投入後方從放棄作品之列中挽救出來,試問對於普羅觀眾而言,又怎能不對影片的製作意圖有所懷疑啊!

        電影工業的運作與其他大部份商業機構其實沒有兩樣,那怕你的創意如何驚天動地,最後仍需要金主的一錘定音,續集既要延續前作的賣點(機械人和怪獸)、又要滿足外埠發行的要求(受地區歡迎的演員)、創作人也許亦希望能從中傳遞某些個人訊息,因此筆者不以為《悍戰太平洋2:起義時空》是完全不值一晒的作品,至少導演有嘗試滿足四方八面的需求,將所有元素共冶一爐,如果要點出電影的致命之處,導演在拿捏平衡點的功力仍需要多加磨練,王家衛能聚集所有頂級明星炮製《東邪西毒》,而手握華人市場的賣座演員和現時最具有消費力觀眾群的喜好元素(機械人與怪獸)時,續集最終仍無法錄得比製作預算翻一部的票房,那麼汲取今次經驗之後,已經事先張揚的第三集又是否精彩可期呢?


        : 泳藍

2018年4月19日 星期四

不只是懷舊

        雖然威漫(Marvel)DC兩大美國漫畫陣營近年在大銀幕上互拼得難分難解,但對於亞洲地區的漫畫迷來說,日本漫畫的領導地位仍是難以被取代,觀其原因,自七十年代起陸續誕生的日系英雄人物,無論是特攝電視劇集懞面超人、史詩式的動漫高達系列,以至今天風靡歐亞的龍珠,所凝聚的一班支持者均已屆中年,動漫人物已經成為其兒時回憶的一部份,相比起今天以電腦特技製造的超級英雄,一頁原始粗糙的手繪機械人彩版,所具有的意義更是難以一言盡訴。

        正是電影公司也瞭解這種觀眾心態,因此瞄準了這批具有相當經濟能力的中年觀眾群,重製數十年前的動漫作品也不乏捧場客,日本東映動畫便以二零一七年是「鐵甲萬能俠」誕生四十五年為賣點,推出電影《劇場版-鐵甲萬能俠/INFINITY》,消息一出更在亞洲市場獲得高度關注。事實上,今天無論在電視、電影、漫畫甚至是遊戲作品,倘若出現有駕駛員操控大型機械人的橋段,均是沿自漫畫家永井豪在一九七二年創作「鐵甲萬能俠」的設定,也許非動漫迷可能會覺得筆者過於誇張,但當年麗的電視配音的一段「出嚟啦!萬能俠。落去啦!朋友號!」,就猶如周星馳說「人如果無夢想,同條鹹魚有咩分別呀」一般深入民心。

        說《劇場版-鐵甲萬能俠/INFINITY》是一部對過去曾播映的電視及電影的致敬作品並不為過,電影中基本上已在可能的情況下,盡列共九十二集的電視版內曾出現的機械獸種類,而透過片首短短數分鐘的敘事解說,故事的時空都被交代下來了,因此觀眾(特別是粉絲)對劇情的其實沒有太多負擔,可以盡情欣賞鐵甲萬能俠一號和二號如何施展混身解數、更重要武器全開,熱血非常。當以為此片只為滿足觀眾懷舊心理的商業製作,卻想不到在後半段的故事裡被帶到進了哲理性的討論,事緣地獄博士再次帶同機械獸到地面作惡,可是卻表示已不再想要統治地球,而是認為地球上的物種已經沒有存在必要,因此引發「無限魔神」來消滅世界。另一邊廂曾經拯救世界的鐵甲萬能俠駕駛員兜甲兒,在人形機械麗莎的引領下,明白到光子力的力量雖然可以推動世界進步,也同時足以毀滅全宇宙,關鍵只在善惡一念間,兜甲兒決定放下避戰心態再次迎戰地獄博士,及後因為對世界仍存有希望的一份執念,終於在全球力量的支持下,戰勝了無限魔神,為世界再次帶來和平。

        電影裡不只一次指出強悍的力量既能幫助人類,同時也可能是毀滅世界的根源,故事之初就引述了研究所長想以能源持續的和平來避免因為掠奪而產生的戰爭,可惜敵軍的入侵映襯出不作為的和平,只會令更多人受傷害,因而兜甲兒才會再度披上戰衣。適逢期會,自命世界警察之國再度單方面出兵空襲,受襲國和其他各國則繼續保持克制,可見持力量者的善惡一念和舉措,在今天已非動漫劇情裡的熱血橋段,而是實體反映於當下的全球政治環境。誠然,這或許是筆者湊巧的對號入座之感,可是置身其中,對現世存有希望的人類,相信仍是佔全世界人口的大多吧? 那麼若要制止那位地獄博士時,我們又可以從何處找來值得交付力量的位鐵甲萬能俠呢?

        泳藍

2018年4月12日 星期四

我之存在

        雖然打正旗號是續集作品,但是在丹尼斯·維爾諾夫執導下的《銀翼殺手2049》,完全能被以單一獨立故事來觀賞,而且丹尼斯邀請了渡邊信一郎與路克·史考特(亦即1982年《銀翼殺手》導演雷利·史考特的兒子)分別製作了《2022年大停電》、《2036:複製人時代》和《2048:無路可逃》等三部短片,意謂連接三十五年前的《銀翼殺手》,免得觀眾因為時間相隔太久而無法跟上故事發展,但是該三部短片卻同時起著與前作割斷的作用,當觀眾知道了全球電力停頓導致電子資料全部消失、無法再透過記錄去消滅複製人;華萊士公司對基因食物和複製人的完美產出使得掌握全球命脈;舊型號的複製人因路見不平而暴露了行蹤;以上種種內容便為《銀翼殺手2049》的由零起動建立了基礎,也正好搭建出一個廣闊的平台予丹尼斯,用以呈現他的最終訊息——自我存在的定()義。

        故事從雷恩·葛斯林飾演的銀翼殺手「K」說起,在承接K要追殺短片《2048:無路可逃》內的舊型號複製人開始,K發現了複製人能夠成功自然繁衍下一代證據,因而引起了上司喬希(羅蘋·萊特飾)的不安和複製人公司首腦華萊士(傑瑞德·雷托飾)的注意,K在調查後更認為自己便是當年由瑞秋和戴克(哈里遜·福特)的骨肉而非實驗室製造出來的複製人殺手,可是在連番經歷後,自己也只不過是用來分散華萊士注意力的一隻棋子,真正的下一代其實是一名女嬰。然而K沒有因此感到氣餒,在失去了身份(殺手)、伴侶(立體影像的虛擬女友)和血緣關係(以為與戴克是父子)K重親回望曾經歷過的一切,繼而認識到個人存在的肯定,將被綁去的戴克救出之後,自己亦因為重傷而在雪泊中安詳地死去。

        導演丹尼斯沒有糾纏於前作中較多著墨人類與複製人之間的關係和分別,而透過K所面對的狀況帶出更具宇宙性的問題: 「我」之所在是如何界定的? 當複製人的完成度幾乎已經與人類完全一樣時,人類只能勉力以「靈魂」和「自然」來捍衛自己的獨特性,可是當複製人透過經歷來認識到自己同樣可以是獨特時,一種從前以自然誕生人類所定義的「我」便由此變得模糊不清。中國故有聖賢莊子「莊周夢蝶」之說,謂是人在夢中化作蝴蝶,卻怎不能是自己為人也只是蝴蝶所擁有的一個夢? 在這種說不清的狀態下,丹尼斯透過K所傳遞的訊息便顯得非常重要,甚至可以涵蓋於現世人類所用。正當社會上大部份人都正在尋找被肯定的方法、並透過家庭、愛情、工作或愛好等去為提升個人的存在感時,其實當中絕大部份便是作為「我」的一種尋覓,但卻很少會重新審視個人從出生至今的所有經歷,人的劣根性也習慣逃避記憶不愉快的經歷、把認為具價值的部份無限擴大,並把「親身經歷」視為重中之重,藉以顯示「我」的一份存在。當K察覺所有事情都與已不再相干時,他反而會認真地細味曾經歷的點滴,就如華萊士試圖動搖戴克,說著當年安排他與瑞秋的相遇相戀也可能是一道被設計的程序時,戴克卻是堅定地回應: 我知道甚麼是真實(的愛)。可見無論是愛或恨,從經歷以定義情感的存在方為重要,那麼對於刻下經常仍質疑自己在社會中價值的朋友們,你會發現好與壞、美與醜、強與弱都只是浮動不定的社會標準,惟有懂得認識自己、肯定自己的生活態度、透過認真看待所經過的每一秒,這才是最令人感到愜意和無悔的一個「我」。

        文: 泳藍

2018年4月5日 星期四

孤獨的暴力

        《冰海異種》的中文譯名也許被定得過於直觀,這部改編自人類學家亞伯特桑契斯皮紐(Albert Sanchez Pinol)創作的西班牙小說的同名電影作品,企圖心應不止於大銀幕裡的絕境求生與人獸大戰的轟烈場面,但故乎「冰海」、「異種」這類字眼,觀眾要無懸念地視這為一部為科幻電影也是勉強可行的,唯獨前題是必需要接受它的科幻元素只有一項,就是那半人半魚「異種」。
        故事的基調如英雄獨領風騷的電視遊戲般,主角法蘭(Friend,大衛·奧克斯飾)為逃避現世而自願到位處極地的小島上執行氣象記錄,因為首夜便被異種深夜來襲,法只好向性格瘋癲的燈塔管理員格朗納(Gruner,雷·各蒂文森飾)求救,期間更發現格竟然與女異種為伴,兩者間更發生性關係。經過格的訓練後,法終於成為異種前毫不留情的抗敵者,然而異種施襲的數目一次比一次多,法與格決定打撈海底的炸藥進行絕地反攻,雖然戰術成功將異種擊退,卻令法頓悟人類與異種的敵對關係並非必然,加上知道了格原來便是小島的前任氣象站長艾爾多,而艾對女異種其實心繫依存,每夜的血腥對抗只為阻止女異種被族群救走,艾的癲狂行徑皆源於無法抵受島上的孤獨所致。最後,艾被法喚醒了原來的自己,卻走進異種群中被分屍,而法在經歷一連串事件的衝擊後,不自覺地墮入艾的循環裡,成為了另一位的燈塔管理員格朗納。
        如果不知曉劇本是由小說改編而成,異種在故事裡的必要性的確教人懷疑,特別是電影的中文譯名開宗明義點出異種的存在。相比起千篇一律人類與異種在燈塔的攻防戰,故事描寫法和格面對自己的孤獨情感則顯得細膩及富層次。從法於片首被問及出海原因而無法答上,法的心理變化開始逐步以直觀和側面刻劃出來,透過法與格的認識漸深,法意識到格對女異種的飼養以至禁錮,其實只是格在無法面對島上的孤獨而需要尋求情感渲洩的出口,每夜當女異種在夜空中發出呼救聲時,族群的來襲只不過是為了營救而非要殺死格,但在法不知底蘊之前,從人類的角度看是理所當然的人類在惡劣環境下為求生存的奮戰,也就是人類世界裡普遍將自己的弱點在無以言對、甚至是乏力反抗的情況下,最終變成極端的暴力。同一時間,法一開始知道格竟然會與女異種存在性關係而不阻止,已暗喻著一種被扭曲的精神狀態已經萌芽,在多次目睹格對女異種的虐打、偷偷留意女異種在淺水溝裡的暢泳,法已逐步走上格的舊路,及至片未格高呼不捨得女異種的離去,法終於明白女異種一直以來並非震懾於格的暴力,而是因為感受到格在孤獨中想尋求憐憫,所以才每日探望和陪伴著,而格在恐懼於再次處於孤獨,所以亦竭力要留住女異種而產生了與異種族群的戰爭。

        作品英文原稱”Cold Skin”其實就沒有所謂人類與異種的區別,更多似是喻意不應以有形或無形的冰冷外表來判斷人與事的好壞。艾爾多無法面對極地下的心理狀態,唯有自我逃避至成為另一個虛構的人物格朗納,內心卻是懷有真摰的愛,某程度上更是依賴著女異種的憐愛而生;不畏嚴寒、擁有冰冷外表的異種群,殘暴來襲原來只為拯救同類,而非所謂的你死我亡;反倒是看似明白事理和懂得世情的法,在經歷血腥卻真實的連番戰斗,加上目睹格的轉變,法終於明白文明社會裡所謂的敵人和貢獻,都只不過是披著面紗的假道學,當人類不斷為自身利益而製造戰爭和破壞環境,其實比故事裡的茹毛飲血的異種更加可怕。

        文: 泳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