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25日 星期四

2012年澳門文學作品選

  「2012年澳門文學作品選」在上週六於某商業機構主辦的書展中舉行新書發佈儀式,有別於去年的文學作品選,今次將入選作品包括小說、散文、新詩、舊體詩詞四大類合而為一,編訂成一本沉澱澱的文學鉅著般,雪白的封面與淡藍色的文字,恰恰正顯示澳門一貫的低調風格,平實的包裝,內裡應蘊含著無窮的文學寶藏,可是竟有嘉賓一番「大城市與文學作品」的水平關係論,卻是頓時使書中一百一十三位作者、二百餘篇作品的價值大幅被貶。

  聽畢整個新書發佈儀式各大嘉賓和編審的致辭,均未有提及為何二零一二年度的選集裡,怎麼沒有了評論文章類? 是因為澳門撰寫評論文章的作者只是廖廖數人,怕最終成為了個別人士的個人作品集? 或是如嘉賓所言,可能因為作品素質的不到位,所以乾脆便不作公開徵集、乃至讓它消失得無影無踨?

  有入選作者於儀式上發言,一句「文學是城市的靈魂」實是發人深省,那麼評論要是能歸入文學類別的一種,那也可算是靈魂之一種吧? 藝術作品呈現人文精神與關懷,藝術評論記錄和書寫它的裡與外,作者從中表達對作品的見解、感想,甚至牽連當下城市與社會的人與事,從中各抒己見。為可欠缺了評論類作品,著實是教人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

  評論類在澳門文學作品選的缺席,以「遺憾」來形容也不足為過。這既使讀者無法透過書刊結集以認識過去一年的澳門藝術發展,亦突顯了主辦單位對文學作品類的狹視和尖子發展願望。如今在澳門想要書寫文學作品,就如求職者自薦求職般,且先別妄想可以尋獲良師為你的作品提出意見,唯有透過自行向報章、刊物的投稿和獲刊,作者方可一點一滴的累積經驗和寫作自信,要談上追趕境外作者的「專業」和造詣,談何容易? 難怪有作者感言寫作的孤獨,需要努力不懈的毅力去面對,而在澳門想要書寫文學作品、為別人所認同,更要加上十倍、甚至百倍的堅毅,藉以面對無邊無際的孤獨,以及無數的冷眼與嘲笑,至於某些人對澳門文學作品的意見,就精明些地聽過、笑過便算,要是你屬於只為某人、某部門或某機書寫文字的人,那作別論。


  文: 沓靖 | MCSPA會員

2013年7月18日 星期四

《4x4》

  上週日晚上在曉角實驗室觀賞了四位「導演學員」的結業演出《4x4》,嚴格來說當中不乏已經能掛上「導演」銜頭的劇場工作者: 葉嘉文、林婷婷及陳明慧,楊秀萍亦是有劇本創作、劇評撰寫經驗的劇場活躍人士,所以「學員」二字,只是因為他們都參與「郭慶亮導演工作坊」的源故而已。

  四人對文本的解讀乃至呈現效果,其表演手法、演員調度、劇場控制等等,都因其在戲劇活動的資歷高低立見。《聖訴》對於楊秀萍而言是困難的,驟看只是藉著修女間的對話,便能呈現宗教、性別、權力的兩極幽暗面,但卻似乎忽略了肢體動作在戲劇表演中是重要一環,飾演修女的兩位演員,竟然在二十分鐘的演出中沒有任何身體接觸,記憶所及只有小修女對校長的躹躬數個,算是一種互動吧? 觀眾惟有依賴二人的對白想像她們之間的關係、性格和事件衝突因由,然而在密密麻麻的台詞以及二人語調近似的演繹,觀眾如我是感吃力的。

  同是藉著對話作為劇情推進方式的《晚安.媽媽》,舞台設計有比《聖訴》更豐富的場境,廳間與房的分佈清淅可見,演員有更多的硬件配套呈現故事,只是稍嫌過份使用所有空間,但礙於時間限制,演員的劇場中的台位來回走動,反而讓人無法在短時間內聚焦於母女身上。而《晚安.媽媽》和《聖訴》均有一個讓我感到奇怪的地方,便是兩劇中飾演長輩的女角,均有「流利、有力」的諗讀表現,對於一般觀眾認知的「老人家語調緩慢」形象,略是有點格格不入,而擔心女兒行將自殺的母親、心繫學童的修女校長,我更是未成功接收她們的痛心疾首,如果只為呈現選段內容作為最終目標,那作別論。

  陳明慧的《劇痛》不諱言是有點眼高手低,要呈現「感覺」並不容易,要解釋更是難上加難。陳明慧在演出前的「導賞」向觀眾表示,自殺者的最終決定在於「痛」,而在劇中的三位角色,表現著一位自殺者的外在行為與心靈感受,而內心的正、邪對話亦是表露無遺……;可惜單一的舞台燈光、聲效,雖然可以增強沉鬰感,但導演未有利用首五至十分鐘的力量凝聚,將悲哀感和痛苦加深,「痛」的力量究竟如何? 為何足夠讓人決定結束自己? 除了兩名男演員無意識的嚎叫、女演員僵硬的笑容外,痛的感覺、可以讓人決定自殺的痛,究竟是怎樣的?

  《幹掉她》在葉嘉文的手上,其實只是一個自我挑戰的機會罷了。他和胡美寶對文本駕馭能力,本地觀眾相信毋容置疑,看似無連貫的劇本,更恰好讓二人在燈光、儀器(觀眾需要配帶耳機接收故事訊息)、肢體等方面,有更多想像和發展的空間,葉嘉文想要探討現實世界的「二元生活」,確是活生生存在於我們週遭,卻是我等未有跟導演一樣對生活的敏銳觸覺和思考,也許一切都可以從基本做起便可,那是學習郭慶亮對導演學員的一個要求: 要不斷發問,及學會懂得如何發問。


: 沓靖 | MCSPA會員

2013年7月11日 星期四

《紅》

  欣賞專業團隊製作的專業演出,是教人賞心悅目的,上週日文化中心小劇院裡,舞台上是一絲不苟、細緻度極高的實境設計、合符故事年代背景的音樂、將文本改編為貼近生活的粵語版本、更有沒有被場館規限阻礙故事需要呈現的情節(如非特別要求,劇場裡一般並不允許運用液體,因此高翰文與邱廷輝合作為畫布上色的一幕,引來全場掌聲)。老是要在香港話劇團改編及上演的華語版《紅》裡挑問題,其實是要比明白劇中提及多位戰後藝術家的資料更困難。

  就算沒有認識馬克.羅斯科(Mark Rothko, 1903-1970)的觀眾,也是應該能夠看懂《紅》的故事,劇中提及的抽象表現主義取締立體主義、普普主義(Pop Art)Mark擊倒一般,《紅》說的是當下的事情,不少更是當代需要深思的價值觀和想法:偉大藝術家的「偉大」和「意義」,是我們真正能夠理解和判定的? 我們應該如何面對藝術的當代性? 在消費主義下的藝術品,究竟它的價值是顯現於金錢數位,還是它能否擁有與觀者溝通的能力?

《紅》的改編和章節選取是緊湊而不拖泥帶水的,深澀的藝術觀點辯論、流派門戶的詮釋,都被李國威運用精準傳神的粵語呈於觀眾跟前,而艱深的台詞和複雜的歷史背景,在高翰文與邱庭輝的演繹過程中絲毫不見生疏,不難想像他們為了演活這兩個角色,曾經付出了相當的時間去準備、接觸、揣摸角色和其背景。 全劇共分為五幕,時空是Mark接受為四季餐廳製作壁畫,至最終推卻交出作品的兩年間,與助手Ken的五段交流對話,全劇完全符合了「起承轉合」及「結果」的完整結構,從相識、相知,一老一少的藝術觀點不同而擦出激烈的火花,至MarkKen指將被淘汰、繼而Mar道出藝術革命的潛行為,乃至最後意重深長的一個決定,一小時四十分鐘的演出絕無冷場,演員拿捏角色的冷傲、自信、恐懼、痛心等情感表達,一切都是從容不迫,盡顯專業。

「專業」越來越多,讓筆者在劇場裡感受到的不安越來越濃。《紅》的一切都是完整的、安全的、理所當然的,專業之下,你難以對這個演出指點甚麼……,也許,是少了一點人性吧? 產生這種難以言喻的感受,正是當高翰文以粵語唸出Mark Rothko的名句「……for we add had nothing to lose and a vision to gain……」時,閉幕前再播出(應該)Mark Rothko的真人錄音時,Mark Rothko聲音裡透出那種對世界的情感和關懷時時,頓時遠遠地把高翰文的專業比了下去。筆者忽然醒覺剛過去的一百四十分鐘,竟然完完全全被《紅》娛樂了、被消費了,是自身的紅差不多被黑全部吞噬了,全賴有那小段的錄音,一點紅,有幸被保存下來。


: 沓靖 | MCSPA會員

2013年7月4日 星期四

慾望與執念

  若以「改編中國經典民間傳說」作為話劇《青蛇》的宣傳重點,也許未必可以讓澳門文化中心綜合劇院的票座全部沽清,可是換上「中國國家話劇院演出」、「影后(電影)秦海璐」、「改編李碧華同名著作《青蛇》」等等,卻讓人理解「前場」爆滿的結果其實毫不意外,而且這種選擇性購票的結果並不常見於澳門,筆者當天坐較後排的位置,眼見前排座無虛席,身旁兩邊卻是空空如也,可見明星效應同樣在戲劇類節目發揮它的特殊效果。

  筆者未有拜讀李碧華的《青蛇》,卻從李的相關專訪中,隱約感到李對田沁鑫改編成舞台劇版本的《青蛇》,似是有所保留。究竟是否「忠於原著」? 筆者不敢妄談甚麼,可是不難發現舞台上被注入了大量應該不是原著的現代笑料,如法海以訴說者的身份抽離於故事之外,自嘲是個棒打鴛鴦的惡魔、金山寺僧侶的市井之徒對話,著實令人難以感到編導的禪說何在,反倒似個輕鬆搞笑的電視節目,難怪鍾愛《白蛇傳》或李碧華原著的讀者,對今次的舞台版本惡評如潮。只是要具備巡迴演出的條件,這些輕鬆惹笑、嬉笑怒罵的元素,是必須的。你可以想像一部耳熟能詳的堅貞愛情故事,在資訊爆炸的現今社會裡,可以令觀眾靜靜地安坐劇院裡三小時嗎 ?

我倒欣賞編導在必需要符合商業產品要求的再改編下,仍有致力地傳遞一道佛家常言的訊息──慾望與執念。白蛇成精為人、青蛇渴望被愛、許仙追求世人認同的美滿家庭生活,甚至法海亦被隱喻他在當世無法達成的慾望等等;劇中人物都因為慾望而有其生存目標,卻是因為要勉強達到目標但不果,化為執念,最終釀成水淹金山、青蛇與許仙的胡混、白蛇懷子卻依舊不為許仙接受的悲劇。

想要從無數改編和創作的《白蛇傳》故事中,再一次獲得刺激的滿足感? 或是因為曾經感動於文字,所以希望從舞台上感受文字被立體化的震撼? 或許這是不少觀眾今次進場觀看《青蛇》的主要慾望,也不難理解對如此商業味道較重的改編作品,失望較多。突然一念閃過,佛家道理能夠弘揚千年,自有它出世的道理與入世的方法: 走進劇場的人,那怕你是表演者或是觀眾,誰不是早有執念,想要從中獲得滿足個人慾望各類人與物?


  文: 沓靖 | MCSPA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