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30日 星期四

仍需提煉的記憶

        由四維空間製作的《記憶‧郵此起》,集合戲劇、舞蹈和展覽的呈現,似乎正嘗試透過多種藝術表達形式,在沙梨頭圖書館這個「舊物活化」的空間裡,尋找一種介乎於懷舊和當下的生活態度。樓高三層的建築設計(包括地下),尤如導演陳巧蓉手底下的大觀園,觀眾遊園的時間雖然略是走馬看花,陳導選擇敘事點的場景總能讓觀眾留下印象,雖然筆者觀演的總綵排,觀眾人數較少,但當中一道能讓互不相識的陌生觀眾引發連結的場口,無論是構思或現場的呈現效果,那怕是僅有觀眾二三,觸動人心的力量都是不容小覷。

        戲劇部份的故事脈絡是清淅易懂的,圍繞著演題的關鍵字迅速落入於信件之上,人物之間沒有埋下甚麼懸念或伏線,人與信的關係則有展示出溝通的意義,但仍略嫌介體被賦予的重量不足人物對選擇使用書信交流的必要性為何?在月年的洗禮後有否形成了特別的含義? 成功塑造了人物角色的立體面、戲劇需要的衝突事件也具備了,卻始終未有接收到編劇在故事中的某個想法和立場,戲劇部份的演出也像是突然止於某個問題跟前,對於觀眾而言,觀賞和思考的功能要同時運作,倒是並非一時三刻能夠處理的事。

       盧曉薇的編舞可見有一定的企圖心,從記憶誘發至城市的變遷,四位舞者對於時間運動在空間裡的表達形式是直白的,在道具和戲劇演員的協助下,觀者挺容易接收到舞段的訊息,而沙梨頭圖書館位於交通要道旁邊,車水馬龍的車輛燈光和聲響,也是對演出絕配的環境襯托,但在結合現場空間和駕馭主題的能力上,舞者們在綵排期間的表現還略是力有不逮,使得尷尬的氛圍時有發生,要不是舞段之間顯得支離破碎,便是舞者偶有貌合神離,對於基本以群舞來說話的編排而言,盧對舞者們的能力開發仍需再添力度。

        無論是透過戲劇或舞蹈的演出形式,對沙梨頭圖書館的環境利用都似乎沒有加入太多,著實可惜。一個以記憶為題的製作,在圖書館這種充滿文字、圖片和影像的空間裡,可供發揮的地方實在太多了,綵排的感覺就彷彿只把演出從練習室帶到圖書館去,對於空間的存在感是稍為忽略了似的,相信編導和編舞在經過總綵排和首週的兩日演出後,可能會對之作出更好的調整,也期望表演者在累積公演的經驗後、更快接上演出場地的地氣,好好在餘下的本月廿五日和廿六日晚的公演場次裡,在沙梨頭圖書館留下能教觀眾回味的記憶。

         : 沓靖

2017年11月16日 星期四

心安理得

         深宵時份重看少年《Pi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寂靜的觀賞環境就好像主角皮辛(蘇拉·沙瑪飾)在汪洋中仰望夜空的星宿,不其然令人思考更多。還記得二零一二年首演時被電影的3D技術震攝了眼球,如幻如真的動物、海難食人島等場景,要抽身好好咀嚼導演李安的大膽命題,只觀片一次實難以掌握。在五年的光景後再次細閱皮辛和孟加拉虎彼得柏加的故事,人獸患難的畫面仍是令人感動,電影主題關對於叩問「神的存在」也是更加清淅。
        摒去視覺的特技效果衝擊後,再次聽著皮辛一次又一次提及「神」(根據電影裡的故事描述,皮辛在海難之後談及的神均為基督教的上帝),總感到所謂神的意義,對皮辛來說並不只是一種信仰這麼簡單。稍從理性的角度來看,皮辛其實已經默認與動物共船的版本極可能是子虛烏有,當他問作家在眾多相同的客觀事實都同時存在而比較喜歡哪一個版本時,皮辛根本已經心中有數,只要不是良心泯滅的人,都應該寧願相信老虎與皮辛渡過了漫長的汪洋歲月吧?然而皮辛表現出來的信心滿定,卻未見他是因為堅定的信仰而得,反而教人感到他對於救生船上的兩個版本裡(動物與人類),是為了要令自己和身邊的人都相信動物的版本才是「真實」,所以才不斷強調所謂神的存在。
        早於皮辛父親在片初與家人共晉晚飯的戲段,當皮辛說可同時信仰三個宗教(印度教、基督教和穆斯林教)時,父親則調笑說皮辛其實三個宗教都不信,並強調只有科學能解釋和實踐的才是真實,由此已埋下皮辛對宗教的質疑。當這個基調被建構後,皮辛能夠渡過汪洋漂流的日子,其實與信仰支持的關係已經不大,反而是在皮辛、母親、廚子和水手的版本中,皮辛把水手殺死,最後漂到墨西哥灣獲救後,為了令自己殺人的罪疚感減至最低,「神的安排/試煉」自然是最佳的藉口,如果救生船上甚至未曾出現過人類,只是動物之間的互相廝殺,那麼皮辛連結上「神是否存在」而作為人們對兩個版本的取信參考,在普遍擁有宗教信仰的歐美社群裡,認同神的存在便等於承認所有奇蹟的可能性,那麼人與老虎共處一船又有何不可?
        雖然普遍觀眾都認為《Pi的奇幻漂流》是一部認同宗教信仰對人是有著正向支持的電影,可是多年後再次重看至最後,李安的意圖卻不禁令筆者懷疑,當皮辛已近乎說白了人類版本的可信性、並從開首便埋下了對宗教的質疑、皮辛最後更語帶相關的表達了「信者不疑,疑者不信」的態度時,又怎能不令某些觀眾猜想,人獸版本其實只是皮辛為開脫殺人罪名,借詞信仰的不確定性(未有實質證據確定神的存在)而捕捉聽者心理的手段?最終讓自己心安理得,也無須一生陷於那段曾經為求生而殺人如麻的海上回憶之中。
        文: 泳藍
  

2017年11月9日 星期四

玩大咗

        一部自編自導又探討生命意義的電影,法籍導演盧·貝松(Luc Besson)的野心絕對不容小觀,曾製作出《這個殺手不太冷》、《第五元素》和《觸不到的她》等充滿個人風格的作品,有著名影星摩根·菲曼(Morgan Freeman)和史嘉蕾·祖漢臣(Scarlett Johansoon)擔綱主演的科幻電影《Lucy(港譚:《超能煞姬》),導演對演員的因素基本上不用太費心,也許因此令盧在《超》中多個尚未定論的點子上,充分表達了他的想象力,甚至接近狂想的地步,令《超》無法收拾至最終被冠以爛片之名。
        只要觀眾充分相信《超》的世界觀和設定,故事發展的流向還算可一看的: 史嘉蕾飾演的露西(Lucy)是留學台灣的大學生(電影中未有明確交代,但從年齡設定應該相距不遠),因為誤交損()友,被逼將神秘藥粉交給韓籍黑幫老大張先生,殺人不眨眼的張不知何故竟然手下留情,繼而將藥粉整包放於露西和另外三個因男人的胃中,打算人體偷運到歐美。露西被禁錮等待出發的時候,因為被小混混毆打而弄破了胃內的藥包,藥粉神奇地激發了露西的腦袋潛能,獲得了控制萬物的能力,更逐漸擺脫了人性的七情六慾,想要獲知世界存在的真理。由於露西的「醒覺」,迅速從互聯網上完全學懂了相關知識,更聯繫上腦部開發研究的專家諾曼教授(摩根·菲曼飾),露西一方面想方設法要獲得其餘三份藥包與諾曼見面,另一方面則與張及其黑幫展開槍擊追逐戰,以露西的「神力」自是可以順利與諾曼接觸,在完全吸收四份藥包之後,露西的腦部開發終於達到百分之百,消失於眾人眼前,並留下了「我無處不在」的話語結束全片。

        《超》開首帶出了諾曼解釋人腦的開發潛能講學和露西的遭遇兩條事件線,發展至中段把露西的表現連結至逐漸增加的腦部開發度,而露西在追尋生命意義的點子也是甚有意思,加上被黑幫追殺和露西神力的展現,《超》本應是大有可為的電影。可是盧的「只提不答」卻不是對觀眾負責任的表現,露西在開發不足百分之四十的腦部潛能時,已經能控制所有電子儀器和感應萬物,不禁令人失笑往後的追殺橋段其實是多餘的(因為根本無人能夠擊倒露西);在露西接近百分之百開發時,竟然能夠突破時間返回過去,若是以意識流為解說尚可接受,可是與人類之母「露西」(命名予被發掘的最古老人類骸骨化石,由此與電影名字產生連結)的真實接觸,明顯置愛因斯坦對光的特性於不顧;露西的腦部完全開發後,終於成功返回到世界上那單細胞存在的原點,但是盧卻以消失作為終點,絕對是跟觀眾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如果人類將腦部完全開發並非唯一,地球上豈非再無一人存在?那麼科學家一直竭力追求的又是甚麼? 《超》要探討的主題的確值得深思,可是僅作為招徠的話題而無限放大,盧不懂得見好便收,甚至胡吹亂擂的大肆搞作,觀眾往後可能再沒有耐性和膽量去為盧的下一部作品冒險了。

        文泳藍

2017年11月2日 星期四

開玩笑的懷舊


      慶幸未看過十二年前的《黑白森林》和《黑白戰場》,因此對所謂的「黑白三部曲」並沒有甚麼執著或包袱,看罷今年上映由王晶監製、闞家偉執導的《黑白迷宮》後,故事的獨立性其實足以自成一戲,如果打算以系列作宣傳招來粉絲觀眾入場,那麼十二個寒暑的考驗也許歷時太長了,相信也不會有太多觀眾能夠通過得到吧?

        從黑與白聯想到的正與邪,《黑白迷宮》的故事就好比《古惑仔》與《無間道》的合成版,即是以黑幫爭鬥和臥底的故事為主軸。黑社會社團負責人龍叔(劉兆銘飾)的相好被殺,於是下令找來大華(任達華飾)執行復仇,大華繼而召集一眾兄弟包括高天(伍允龍飾)、阿春(陳小春飾)、叉燒(張兆輝飾)、超人(梁烈唯飾)及女兒麗強(邱意濃飾),準備為社團辦事,可是接連的行動事敗,及後大華發現復仇行動原來是為了從社團中揪出臥底的圈套,龍叔亦表示自己與眾兄弟也是可以「隨時為社團牲犧」的棋子。承襲著黑幫及警匪片的套路,高天的臥底身份欲蓋彌彰,大華也為了兄弟而不惜以寡敵眾,經過淒美而慘烈的槍擊駁火後,「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黑社會必不會有好下場」的港產影視作品潛規則再次出現,除了高天和女角(也許女性仍是編劇王晶心目中認為可以逃出宿命的一群吧)之外,抓的抓、死的死、黑衣的全部被處理、白衣的亦染得通紅。

        若有經歷過九十年代港產警匪/黑幫電影輝煌年代的觀眾,應該對《黑白戰場》的選角感到滿意,單是列舉名字如任達華、陳小春、張兆輝、梁烈唯、劉兆銘、李子雄、黃德斌、林雪和林允龍,各人只需要帶上他們成名的經典角色,已經可以詮釋影片所要表達的戲份,正因如此,筆者經常失神於戲外,因為影片裡不時出現似曾相識如《盜賊門》、《賭城群英會》、《城寨英雄》、《英雄本色》和《古惑仔》的片段,問題出現於《黑白戰場》裡的人物都沒有被再進一步的立體化,忠的忠、奸的奸,偶爾說出一、兩個關於家庭、友情和兄弟情的故事,便好像已經能為角色賦上血肉般,可是卻沒料到觀眾對現有角色的建構,竟然是來自其他作品的既有形象,重金請來多位實力演員擔綱,但監製編導卻沒有好好加以雕琢,實為一大浪費。


        影片在宣傳期間不避嫌地大打懷舊牌,然而筆者卻絲毫感受不到懷舊的情懷,所見盡是俗套的傷冬悲秋。在剪接的節奏、風格以至鏡頭的取角,的確甚為近似九十年代的手法,但卻僅是模仿而沒有突破,就像從影碟店租來了《古惑仔》再次重溫似的,相比起王家衛在《擺渡人》的表現,同樣是打著懷舊的旗號,兩者的效果卻是天淵之別。片中敵對雙方的黑白對立色調看得出是刻意而為,也為血腥仇殺的定調加入了點點詩意,但是否適宜卻是需要考慮,當打鬥和槍殺場面都儘量取近逼真時,結尾的槍戰調性卻詩意得不可開交,紅血絲絲雨飄飄,這算是導演要跟觀眾開的一個文人玩笑嗎?

        文泳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