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27日 星期四

殊途同歸

        內地電影和電視劇題材經常都會出現「一窩蜂」的不健康現象,過去便曾出現以宮廷、奇幻、武俠和穿越為主題的熱潮,泛濫式的推出雖然可以迅速填飽觀眾的觀賞慾望,亦造就了不少明星藝人,可是明知道這是有損電影工業發展的病態,但在利向主導的勢頭下,投資者都尋求「資金少、回報高」的捷徑,只要客人願意出錢買,又那管它健康不健康?所以「好劇本」變得畸型般的搶手,而由於原創作品往往要花上不少時間而且風險高,於是對已經具有知名度的文學類作品進行改編,掌握既有的讀者群、在完整度高的作品上略作改編及由明星演員的擔綱,(賣座)成功率便更會倍增,君不見如電視或電影的《甄環傳》、《瑯琊榜》、《花千骨》和《小時代》等便是成功例子,而數近期最吃香的則非張嘉佳的短篇小說作品集《從你的全世界路過》莫屬,其中《擺渡人》在王家衛監製的光環下,雖然未能在今年的香港金像獎中獲得編導獎項,但已成功引來觀眾對張嘉佳的注意;事實上,內地投資者早已買下該作品集裡的另外數個故事以陸續製成電影,在《擺渡人》上映之前,由鄧超、楊洋、白百何等內地一線演員演出、張一白導演的同名電影《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便搶先在影院播放,相比《擺渡人》裡充滿符號和意象的手法,《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便顯得更接「地氣」,也好用來進入張嘉佳的文學世界。

        《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以多條故事線並行推進,目的就為襯托主角陳末(鄧超飾)如何走出愛情的死胡同--豬頭(岳雲鵬飾)從學生時代便對燕子不離不棄(柳兒飾),可是一廂情願並不等於理所當然,海外歸燕送上的便是一句負責任的親口分離;女警荔枝(白百何飾)積極主動尋愛,年青科學家茅十八(楊洋飾)終被打動,但完美無缺的愛情只會出現在童話故事裡,茅十八結果為保護荔枝而死;小容(杜鵑飾)明確了個人的發展目標後與陳末分手,么雞(張天愛飾)誤會是自己一手造成,所以千方百計要接近陳末,希望可以重新撮合二人,過程中么雞對陳末投入了感情卻不能宣之於口,而陳末最後明白與小容緣盡,加上目睹好友豬頭和茅十八的境況,就在陳末回頭想要捉緊么雞時卻已芳蹤人杳。

        以實名具姓的背景呈現多個略帶不同程度遺憾的愛情況事,《從你的全世界路過》完全符合了現今都市情愛男女(觀眾)的合味,張嘉佳在「無常」與「當下」 等元素之間甚見運用得宜,也許觀眾會覺得燕子沒有任何解釋便與豬頭提出分手、豬頭也沒有深究原因是為難以理解,可是現實之中卻每每充斥著這種無疾而終的感情吧?荔枝與茅十八的戀情轟烈得超乎尋常,然而從港澳或是國際新聞裡,幾乎每天都有警員在執勤中犧牲,他們的親人也不就如荔枝般要續續堅強地生存下去?不同的只是男女角色互換罷了。無論觀眾是純純的少男少女或是閱歷甚豐的社會男女,《從你的全世界路過》總會有那麼的一段關係能與觀眾的心境產生共鳴,在商業電影的最後考量上,陳末與么雞的有情人總成眷屬,正是修補了上半段故事裡的各種遺憾和悲觀情緒,也完整地呼應了電影名字的各種可能性——與路過的人交織不同故事的可能性,有喜有悲,有聚有散。

        假若觀眾有時間進一步沉澱《擺渡人》和《從你的全世界路過》的點滴,不難發現兩者同是隱喻著陳嘉佳對愛情(更應該是對生活)的態度:以相同的主角(陳末)、懷有同樣難以捨棄的愛情(小容與何木子)、身旁出現足以喚醒自己的女伴(么雞與小玉),獲得一種對當下釋懷(每一個人都是其他人的路過,自己亦然)和昂首追尋未來的態度。在情感疏離的都市生活裡,心靈能被觸動確是一種難以忘懷的經歷,可是連二連三的新鮮感卻會令人變得習慣,就如觀賞那些相同主題的泛濫影視作品一樣,在這種淡淡的都市憂傷不斷被商業行為所消費後,作為觀眾的我們又會否逐漸使僅有的情感都冷卻下來,繼而不自覺地帶進了現實世界,讓生活的觸感變得麻木了?當情感都被消費得一乾二淨後,它便失去了重生的機會,跟那些已經變得不文一值的電影主題般,永遠都將不會再被提起。


        文:泳藍

2017年4月20日 星期四

擺渡了誰

        電影《擺渡人》說白了一個傷心人的心碎往事,從經歷錘練得來的生活態度,用之於擺渡身邊人更早脫離苦難⋯⋯有著禪一般的訊息,卻因為製片王家衛的名號,《擺渡人》裡每一個鏡頭、每一段配樂、每一句對白都不停地被與現實混和後再作詮釋,雖不致推向政治的兩極化,但每每強加於香港的當前社會氣氛,再一次證明「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的重點實屬聽者(觀眾)無疑。

        雖然沒有刻意地說明時空,可是《擺渡人》的取鏡已經提示觀眾這是一個發生在中國內地的故事,被稱作城中傳奇的酒神陳末(梁朝偉飾),十年前戀上女酒保何木子(杜鵑飾)卻無法在一起,促使陳末開業了「擺渡人酒吧」,為有需要的人進行「擺渡」(簡言之,謂助人克服心理難關,重新振作),此間好友管春(金城武飾)重遇當年因一己滋事而受傷失憶愛人毛毛(張榕容飾),決意不惜一切要補償過失;小玉(楊穎飾)暗戀歌手馬力(陳奕迅飾)多年,為幫助馬力重拾自信及吐烏氣,演變成與馬力的經理人江潔(熊黛林飾)鬥酒,陳末在過程中相助小玉,卻發現自己才是擺渡眾生的路途中,最不能放下過去的人,全因小玉的無悔一拼,陳走出了陰霾,放低何木子之死的遺憾繼續他的擺渡生活去。

        無論你是否接受梁朝偉的耍帥或金城武的「痴」情(的確是「痴線」而不是「癡情」),惟有將一眾明星都放下,把焦點聚光在主角陳末的身上,才不難發現編導張嘉佳一直都與觀眾玩著執念與放下的對立遊戲——「以為捉緊,其實甚麼也沒有」(李宇春手握冰塊喻意的愛情)、小玉為馬力甘心拼命搏酒,從開始的為愛而戰,到最後已經成為一種對內心執念的戰鬥,「我未必會贏,但我不想輸」正是已經超出了愛情的框框而走進到人生的態度,那是一種從聚焦、放大至宏觀的過程,當情人之間一直以為與愛侶計較誰比誰愛得深,至對方不問情由地離開而忿忿不甘,原來到頭來只是自己的一份執念,明知事實已經無法扭轉卻只懂停留在原處傷害自己,就算馬力早作明示「人生的路沒有盡頭(絕路),只有路口(選擇)」,小玉依然朝著盡頭跑,從面對愛情到面對自己,終於在路口轉向了,讓自己受擺渡,也擺渡了陳末,一種對何木子依依不捨的愛情,成為陳末沒法讓自己早登彼岸的重擔。

        因此,要不是罩著王家衛的光環,《擺渡人》完全是一部說教人生的老電影、只是故事裡的主人翁都是俊男美女罷了,又怎能說得上是甚麼為香港人擺渡、呼籲要勇於面向前方、放低敵對鬥爭等上綱上線之言?那一系列八、九十年代的電子遊戲、音樂、服裝也只不過是為呼應角色和故事年代的必需品吧?反倒是在霓虹燈的光影來拍攝一部幾乎全發生在晚上的電影殊不簡單,至於是否認同導演要以周星馳的方式來講述這麼一個大是大非的故事,除非那確是一種向《精裝追女仔》年代的致敬之作,否則《擺渡人》的角色和故事搭配還是來得比較突兀。誠然,有對號者始終樂於被擺渡,也說明當前的氣氛倒不是磞緊得無法緩和,相信欠缺的只是一個出口(藉口),陳末在擺渡小玉的過中也擺渡了自己,我們對外來者不斷高度自我防衛的今天,是否也欠缺了一種為人著想的利他心,來好讓作為擺渡自己、放下執念和睙氣的誘因?


        文:泳藍

2017年4月13日 星期四

鐵幕電影

        因為格式套路的近似,中國內地的電影文宣以俄羅斯的《獨立日》(美國荷里著名科幻活電影”Independence Day”)來為iMax 3D電影《莫斯科陷落》作為推入市場的賣點,加上電影海報裡那艘撞毀民房的宇宙飛船逼力十足,的確能為未有太多機會接觸俄羅斯電影的觀眾注入信心,而《莫》的影片基本元素其實相當不俗:電影特技有相當驚喜、主要角色的顏值甚高、更不乏聲勢浩蕩的動作場面,若是定位作為打開國際市場的商業電影,相信《莫》已經能成功取得觀眾的不少分數。

        《莫》的故事始於外星飛船在宇宙航程中被殞石擊中而誤闖地球,卻被俄羅斯空軍截擊逼降地面,降落期間對當地民居做成巨大傷亡,女主角Yulia(艾琳娜・史塔薛包姆飾)的好友亦因此身亡,Yulia聯同男朋友Artyom(亞歴山大・佩托洛夫飾)打算潛入飛船報復,Yulia反倒被外星人Khakon(里諾爾・穆卡梅托夫飾)所救,但亦同時被Artyom一眾從高處推下,雖然未有被捕獲卻是身受重傷及躲藏起來。Yulia為報救命之恩將Khakon救走及醫好,亦瞭解到Khakon並無傷害地球的意思,二人更漸生情愫,就在將要護送Khakon返回飛船時,Artyom因妒忌而圍捕Khakon,衝突之間不慎誤殺好友。Artyom將一切都歸責於Khakon身上,藉此煽動群眾要衝擊飛船,Yulia為了阻止飛船因受襲擊而作出毀滅性的反擊,先是成功說服了軍隊上校的父親Colonel(歐列格・米契可夫飾),隨後亦與Khakon一同趕往飛船阻止,Khakon被逼與Artyom打大出手,雖然獲勝卻遭Artyom暗算,與Yulia雙雙中槍倒地,外星飛船最後以高科技將Khakon的生命轉移給Yulia及向Colonel解釋一切,最後飛船終於和平地離開了地球。

        電影雖然有獲得俄羅斯聯邦國防部與俄羅斯聯邦軍隊的參與拍攝,但卻沒有因此而過份賣弄戰爭場面;另一方面,飛船的拍攝和逼降民居的特技場面顯示俄羅斯有足夠成熟的電影特技技術,而末幕Artyom穿著外星裝甲與Khakon的打鬥場面也見流暢,身兼監製和導演的費多爾・邦達爾丘克雖然掌握這些寶貴的資源,卻見著墨更多在女主角Yulia的遭遇和變化,透過接二連三的事件推進,將宇宙性的精神由飛船的高端生物道出,緃使在在絕對的強弱懸殊和階級距離,可是人類卻擁有連永生不死的外星生物也無法透徹理解的情感—愛,因為愛而使得人類仍然具有存在價值,也正是《莫》在科幻包裝下最想要表達的那份人文精神。

        全因人類的無知和愚昧才是壞事的主因,《莫》對宇宙的理想化和對人類的自嘲是顯而易見的,導演為求能帶出Yulia的真善美,以及使劇情的推進能得以演至最後,甚至沒有考慮太多的邏輯性和合理性,譬如Colonel身為軍隊上校,竟然輕易被女兒盜去證件和配槍;高度機密的國防機構對身穿便服的Kahkon進出完全沒有懷疑;Yulia一介女生既懂用槍和駕駛裝甲車,更身懷妙手空空的技藝,而且還懂得醫護專業知識為Khakon輸血。主角每每能克服障礙本是此類電影的基本橋段,但除非有事先張揚的神通主角,否則配角們的幫助便是讓難關得以克服的必要條件。君不見荷理活電影隨著《洛奇》和《虎膽龍威》的全能英雄年代的過去,無論是戰爭、科幻或是英雄電影,英雄主角的造就都必須伴隨有兩三個的造王者,讓英雄與觀眾的距離更貼近,也讓觀眾可以容易投入至英雄和身邊好友的角色;反觀《莫》裡,縱使都能明白導演的創作意圖,但在故事編排的邏輯和細膩度仍是有甚多的改進空間,希望俄羅斯能在透過進入中國市場的輸出更多的電影,並在商業與藝術的比例中逐漸取得平衡,好待港澳的觀眾能有多一個渠道,透過大銀幕去認識這個至今仍蒙在神秘面紗之下的鐵幕國家。

        文: 泳藍

2017年4月6日 星期四

看得懂的藝術

        如果要做足功課才可以進入電影院看戲,相信對絕大多數追求娛樂的觀眾是難以接受的,可是在這個訊息爆炸的年代裡,當身邊的朋友都對某某電影如數家珍的拆解每個鏡頭和場景時,你怎能不懷疑自己是否已經被急速的時代步伐遺棄了?其實你也可以在互聯網上那海量垂手可得、似是而非的資料「爬文」數小時後,應該都足以稍為安心點地坐在電影院裡,嘗試將得來的資料比對大銀幕裡的一事一物,到最後為自己的「看得懂」而心裡暗爽;但卻是這種日積月累的成功感,同時也讓電影逐漸喪失了它的娛樂功能,觀眾進入戲院就似是一次又一次的考試,如果你沒有辦法說出電影裡(可能有)要傳遞的訊息,那將很抱歉地,或許對於電影藝術而言,你已被歸類為失格的一群。

        最近因為電影《美女與野獸》的真人版含有同性戀意識的情節,惹來衛道之士大肆評擊,甚至引致有杯葛、勸喻、指導觀看等不尋常的反座,不知道是否為了要挽回票房還是保護迪士尼的名聲,為電影內容解讀的文章陸續出現,有謂創作人因為身染惡疾而受到諸多岐視,使內心善良的他感到具大壓力,就好比被詛咒的王子雖然並無惡念,但凶殘的野獸外觀令人卻步,進而推解到不為甚俗所接受的同性觀念,也一樣雖無害人之心,卻同樣被社會邊緣化和妖魔化。當然,衛道者並不會輕易接受此等解釋,那怕是創作人可以擁有他的創作自由,但手持著宗教的教條(天主教並不允許同性戀)、與製作公司的傳統形象(迪士尼動畫應該是老幼咸宜)、對主要目標觀眾的影響(擔心會潛移默化兒童觀眾對同性戀的認受)等等,令到原本是萬眾期待的一套電影,結果也逼使電影公司將宣傳力度大幅減低,只能靠「死忠」觀眾的支持和包容穩住票房,而對於那些持反對意見的人士,便只好任由他們自說自話好了。

        電影公司有它需要為商業盈利的考慮去製作產品,但對於觀眾而言,我們想要從電影中獲得的又究竟是甚麼?我相信絕大部份都是源於自己心中對某種情懷的渴望吧?就好比以愛情、家庭、戰爭、科幻等為主題的電影,各有捧場的觀眾,大家都想要從天馬行空的電影世界裡得到呼應,所以假若結果不似預期,只不過是自己無法對號想要的故事罷了,那又何需將一己的價值觀硬套於他的觀感之上,並且作出壁疊分明的對立?當越是進步的社會其實是伴隨著越來越多的規範和統一價值觀時,澳門電影近年往往以切身的社會題材而獲得國際關注,也無懼於是否需要令觀眾「看得懂」,這種某程度上的創作自由的確是值得鼓勵和彌足珍貴的,最好的故事便是源於生活的日常,難道日常之事也必須要包裝一番方能走進藝術殿堂?


        文: 泳藍